高空飞行

作者：艾晓林

飞机正以每小时950公里的速度，在万米高空上平稳而疾速地飞行。

中午1点，乘机从北京起飞，目的地是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，现在已飞行了4个小时。这是一架波音大型客机，载有500多位旅客。遮阳板都已全部关上，机舱里灯光已调至很暗，多数人都在闭目休息。飞机上屏幕播出的航程显示，此时，正从俄罗斯尼古拉耶夫斯克，飞向鄂霍次克海。

飞机在高空继续飞行，机舱外是漆黑茫茫的夜空。我的思绪像无线的风筝，也在脑海中飘舞翻飞。

我不知道这旅程，飞越了多少高山、多少河流，经过了多少城市。10个小时的飞行，感到是如此漫长。

就像五十六年的人生，回忆起来似乎很短，细忆起来却很漫长。人的回忆，往往是最美好或最痛苦的记忆，所以回忆是短暂的；

而人的生命，是一秒一秒地从岁月的河流过，因此经历是漫长的。

童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。记忆最深刻的是贫穷和饥饿，最美好的是有肉和糖果吃，最快乐的是在屋前石坝上和表亲兄弟姐妹玩耍，最幸福的是父母的慈爱。

我已经不记得童年有什么梦想，只记得一些欢快的时刻。比如在婆婆爷爷那里可以吃饱米饭，在父亲工厂食堂里可以吃到红烧肉，过年的时候和同院子的表兄妹一起走亲戚。少年是有梦想的，那就是立志要考上大学，这也是少年生命的动力。青年的梦，是青涩的。工作，友谊，爱情，家庭，都是美丽的梦想，都是孜孜以求的奋斗目标，青春因而激情飞扬、精彩华美。到了中年，生活坎坷破碎迷离，让生命刻满沧桑。

热爱读书可能是我与生俱来的。少年时代勤勉刻苦地读书学习，在不少人看来，是那样的枯燥和辛苦，在我，却是一件快乐和幸福的事情。正是因为这种勤奋，才改变了我的人生，让我从大山脚下走进城市，走进令无数人向往的生活。

只是这样的日子太短。十九岁那年，当很多同龄人还坐在教室里、坐在图书馆中学习的时侯，我就告别学生时代，回到高中母校，踏上三尺讲台，教着与我年龄相仿甚至年长的高中学生。这一教，就是十九年。因为热爱和勤奋，我陪伴着一届一届学生成长，一届一届学生也陪伴着我成长。以后，工作在不同的部门、不同的单位、不同的岗位，又是第十九个年头。

飞过索科尔、东西伯利亚湾、佩韦克，就进入北冰洋,再经过楚柯奇海、弗兰格尔岛、爱斯基摩湖、巴瑟斯特角、帕里角，飞机开始在加拿大上空飞行。

多年前，我曾经在加拿大多伦多和温哥华做过短暂停留，感慨上天对加拿大真是特别厚爱。不仅幅员广阔，而且土地肥沃，物产丰饶。航程图上显示，航线沿途，有南希尼克湖、伍拉斯顿湖、纽埃尔廷湖、休伦湖、锡勒怀扎河、锡尔河、邱吉尔河、纳尔逊河、奥赛布尔河……河流纵横，湖泊星落棋布。

飞行的高度已不知什么时候降低了，机舱外阳光明丽。望着机翼下的地球，不禁想起“孔子登东山而小鲁，登泰山而小天下。"在高空中俯瞰，似乎觉得地球不似那样博大，高山不再巍峨，江河不再磅礴，城市不再峥嵘，更见不到人影，一切都变得渺小。

每次乘坐飞机，我总喜欢选择靠窗的位置，喜欢遥望舱外的世界。在高空中，我都会一次次感到人的渺小，总会想透一些事情，更明白一些事理，心也一次次变得更加开阔。

就像现在，在长时间高空远程飞行中，我再一次感受到宇宙的浩瀚、人类的渺小，感受到每一个个体生命的短促和渺小。只有当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生活的那个水平线，站在更高的层次审视自己、审视自己的人生，才更能够发现自己生活中的短板、发现生命中的缺陷，也才能发现自己生命中的光辉，才能让自己走的路更宽阔、更长远。

我们常常注重追求生命的长度，这当然是十分重要的。只有珍惜生命更好地活着，才能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。我们也应该追求生命的广度。只有让自己的眼界更广，做的每一件事情才更具有社会的价值。我们更应该追求生命的高度。生命的高度越高，我们的灵魂才更加明净纯粹，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，才不负良心，这样的生命才更加光辉灿烂。

过了多伦多，就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。再过半小时，将于当地时间中午1点15分，到达华盛顿特区杜勒斯国际机场。

再一次俯首望着舱外，大洋依然浩淼，山峰依然雄奇，江河依然奔腾，城市依然繁华，人类依然孜孜不倦地追求。地球充满着勃勃生机。

回到大地上，又将开始我们日复一日的平凡的日子和生活。

时间总是不会等待任何一个人。我们不要老是问时间都去哪里了，在我们问的时候，时间就悄无声息地从我们身边流逝。时间也总是静静地流过我们岁月的河。

想起荀子曾说过的一句话：“吾尝跂而望矣，不如登高之博见也。
登高而招，臂非加长也，而见者远；顺风而呼，声非加疾也，而闻者彰。”因此，无论时间如何匆匆，我们的步履如何匆匆，也要放慢脚步，站在高处，审视我们的内心、审视我们的灵魂，让前行的路更宽更远。因此，我们没有理由不更加热爱生命，珍惜时间。尽管无法明了未来，但我们总应该不问西东，不负韶华，一步步坚实地走好前面的路。